美国芝加哥大学建筑系

留学在线   2024-06-30 04:00:06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晨枫】

2021年12月12日,美国有限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巴塞罗那的地标建筑圣家堂(Sagrada Familia)在1882年破土动工,139年后终于封顶,最高的塔尖上安装了巨大的12角星。圣家堂的建造依然没有完成。原计划在2026年高迪去世100周年完成,由于疫情,看来要推迟了。

巨大的12角星终于安装在圣家堂最高的塔楼顶尖(图源:ICphoto。除标明外,均为作者图片)

圣家堂是西班牙第二大旅游名胜,第一大是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实际上西班牙语里念做阿兰布拉,“h”不发音)。现在还是疫期,一切都不一样了。搁以前,这俩地方都最好网上早早预定,否则在高峰季节常有门口排队买不到当天票的情况。类似的情况还有古埃尔公园(Parc Guell),这其实不是公园,而是园林化的高档住宅区,也是高迪的作品,也在巴塞罗那。

安东尼·高迪(1852-1926)(图源:维基)

安东尼·高迪(Antoni Gaudi)是加泰罗尼亚人,一辈子足迹不出加泰罗尼亚,主要建筑作品集中在加泰罗尼亚的首府巴塞罗那。对了,高迪一般都会念作“高迪”,重音在前,但在加泰罗尼亚语里,念作“搞地”,重音在后。你到巴塞罗那说“高迪”,谁都知道你在说谁,但难说是不是会有人在背后瞪你一眼。把加泰罗尼亚圣人的名字乱念,就好比到美国把华盛顿真念成“华盛顿”一样,人家会不高兴的。

在巴塞罗那,高迪的建筑作品绝对是神圣化的。但高迪是建筑天才还是噱头大师,这个其实是可以商榷的。

高迪生于1852年, 建筑生涯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活跃,但要到1900年前后才真正建立现在为人们熟悉的独特风格,在1907-08年就收手了,以后专注于圣家堂的设计和建造。1926年在建造圣家堂期间,因为站到街上观察建造情况,没有注意到开过来的有轨电车,被撞身亡。

这也是西方建筑激变的时代。

在建筑风格上,高迪属于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Catalan Modernism或者Moderniseme),这是与法国、比利时的新艺术主义(Art Nouveau)、德国、荷兰的新风格主义(Jugenstil)、奥地利的维也纳分离主义(Vienna Secessionism)等同时代又互相影响的过渡型艺术风格。之所以是过渡型,是因为这是在学院派(Beaux Art,以新古典主义为主)、浪漫主义(Romanticism,如哥特复兴,Gothic Revival)和现代主义(Modernism)之间的。也正因为这是过渡的,既有探索性、不确定性,又不与传统真正切割。在总体上,Modernisime是在基本传统的形制上加上高度的装饰和变化,但骨子里依然是传统的。比如说,圣家堂在本质上是高度装饰化、采用加泰罗尼亚艺术语言的哥特复兴风格的大教堂。

但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还揉进加泰罗尼亚民族主义情节。

加泰罗尼亚的主体在现西班牙东北,部份地区延伸到现法国境内(图源:维基)

加泰罗尼亚有点像波兰。祖上曾经阔过,但更多的是倒霉的时候。巴塞罗那与阿拉贡联姻后,曾经是与热那亚、威尼斯齐名的地中海上的强权,势力远及瓦伦西亚、马略卡、萨丁尼亚、科西嘉、西西里,甚至一度远及雅典和爱琴海岛屿。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被左右的列强搓过来、揉过去,尤其是卡斯蒂利亚主导的西班牙和法国。屡败屡战几百年后,加泰罗尼亚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和强烈的独立情节。

进入十九世纪后期,加泰罗尼亚成为西班牙工业最发达地区,至今依然如此。经济发达重新勾起民族自豪感,独立情节重燃,建筑作为公众可见度最高的艺术形态,高迪正好成为加泰罗尼亚文化的旗手。

这也是欧洲工业、科技发展的黄金时代,建筑作为科技和文化的融合,也面临着旧瓶与新酒的问题。一方面,建筑审美依然由新古典主义和哥特复兴定调;另一方面,钢铁和玻璃作为新质建筑材料,提供了巨大的创造性空间。

这也是英国国力和创造力的巅峰。1851年,英国为了向世界炫耀国力,举办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园艺师出身的Joseph Paxton大胆采用大量预制件的铁骨架结构,以大块玻璃作为墙面,在伦敦海德公园里建造了惊世骇俗的水晶宫。整个建筑通透、轻灵,内部也提供了闻所未闻的巨大连续空间。整个建筑的构件在9个月内完成,2000多个半熟练工人以近似机械安装的方法快速搭建,仅两个星期就在现场装配完毕主体结构。这是建筑施工工业化的开始,更是现代建筑语言的先声,是两千年来人们第一次完全摆脱了古典建筑语言的羁绊,甚至有人称这是现代建筑的帕底农神庙。

惊世骇俗的水晶宫首先采用铁架和玻璃为主要建材(图源:Smitnsonian Libraries)

英国没有独美多久,1887-89年,为了纪念法国大革命100周年,法国举办世界博览会,埃菲尔铁塔在巴黎建造。

埃菲尔铁塔曾经被莫泊桑骂为巴黎的疮疤,现在是巴黎的地标(图源:资料图片)

但在19世纪中后期,建筑艺术的主流依然在新古典主义和哥特复兴中挣扎。1868年新建的巴黎国家图书馆采用了铁架拱顶和玻璃天窗,但还是努力用大理石贴面复刻古典品味。1887年建成的格拉斯哥大学新校园也是用现代建筑方法建造的,但套上了哥特复兴的外套。

巴黎图书馆采用铁构和玻璃,但依然不敢摆脱古典格调(图源:Takuji Shimmura)

格拉斯哥大学则是更“正宗”复古的哥特复兴风格(图源:维基)

19世纪后期也是世界经济中心从英国向美国和德国转移的时代。经济的高速发展不仅带来急速增长的建设需求,传统建筑的手工方式不再适应时代的需求,人们也缺乏时间对精细细节多加品味。经济和科技的高速发展也带来了文化自信,人们不愿再拘泥于文艺复兴以来的古典建筑形制。芝加哥学派走出了第一步。

芝加哥学派从实用出发,建筑以矩形立方体为主。早期有用全砖结构的,不久就转为用钢铁框架作为基本承力结构加砖贴面。立面用网格分割,和钢铁框架达成形式和内容的统一。Louis Sullivan首先提出“形式服从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的口号,和旧时代以艺术风格主导的建筑设计传统决裂,极大地影响了现代主义建筑的产生。

当然,作为现代主义的前身,芝加哥学派并不是完全脱俗,还是有一定的形式的。比如说,高楼一般可以比照为古典柱式,地面层和上面的一、二层好比柱基,一般层高要高一点,外墙用粗重的砖石贴面,有时还有仿古典的装饰,主要用作商店、银行等需要面向街面的商业用途;中间楼层好比柱身,只有简单的网格立面,层高没有底层高,也没有太多的装饰;顶层好比柱顶,通常有一个花冠一样的檐部,有一些仿古典的花饰,作为垂直方向上的收笔。芝加哥学派的建筑语言很快像草原烈火一样燃遍美国,烧向世界。

芝加哥大楼(The Chicago Building,1904年)是芝加哥学派的代表作,摆脱学院派的束缚,形式和功能达到统一。大片的“芝加哥窗”既增加透光和显得现代,又避免高空开窗被大风吹坏,或者东西掉落(图源:维基)

在欧洲,德国的工业实力和思辨传统也使得建筑走上了理性道路。一战后的重建任务紧迫,生活节奏加快,也使得建筑施工工业化和建筑审美引入工业时代元素水到渠成。建筑的现代主义时代开始了,包豪斯成为现代主义的西柏坡。

现代主义也称功能主义,以功能决定形式,不受传统、地域和民族美学观念的限制,崇尚面向未来的理性美和机器美。在具体的建筑设计上,现代主义反对将建筑看成静态的立面的堆积和平面的分划,而是将建筑看成动态的、流动的时间-空间整体。建筑设计不再以外在形式为主导,而是以功能为主导,从功能空间出发,从内向外设计。所有结构和空间都有明确的含义和功能,所有含义和功能都在形式上明确地表现出来,而不是传统建筑先确定形制和外观,然后给定功能,从外向内设计。

格罗皮乌斯设计的法古斯鞋厂(1911年,只比圣家堂之外高迪最后作品晚3年)可算是包豪斯的前身,包豪斯至今依然是影响最大的建筑流派(图源:维基)

现代主义最终成为20世纪的建筑主流,但在高迪的时代,新艺术主义(Art Nouveau)和装饰主义(Art Deco)才是声势更大的。

Art Deco从工艺美术开始,力图反映机器时代面向未来的新美学观念,光洁、刚健、简洁和纤细,大量采用对称的几何图形、有节律的重复直线和大弧线,大量采用熠熠发光的铝、不锈钢、光亮涂塑表面和塑料。上海的和平饭店和国际饭店就是Art Deco在中国的典范。

在欧洲,Art Nouveau在法国和比利时大行其道,大量采用简约化、抽象化、象征化的自然界形象,如花卉、藤蔓、草木、动物等,曲线极尽委婉旖旎,但没有了洛可可的繁琐和甜俗。这是一种内向的艺术观念,以装饰为中心,孤芳自赏,反映了中产阶级对不可抗拒的工业化浪潮的恐惧和抵制。

Art Nouveau主要体现在室内设计和建筑外表的小品,对建筑的总体设计没有太大的影响。Art Nouveau在本质是一种以形式主义反形式主义的做法,很快就消逝了,但在装饰美术中影响至今。荷兰、德国的Jugenstil、奥地利的维也纳分离主义都是沾上地方特色的Art Nouveau,还有就是高迪所代表Modernisime。

纽约帝国大厦是Art Deco的典范,进过上海国际饭店的人对这样的内部装修不会感到陌生(图源:资料图片)

布鲁塞尔的Tassel酒店是Art Nouveau的典范(图源:资料图片)

巴黎地铁站是另一个典范(图源:资料图片)

Art Nouveau还不远万里来到了莫斯科,这是高尔基故居(图源:作者,以下图片如无标注,均为作者图片)

Art Nouveau和Art Deco合流到一起,传入加泰罗尼亚,就成为Modernisime。高迪并不是Modernisime第一人,Luis Domenech Montaner比他成名更早。

加泰罗尼亚音乐宫是Luis Domenech Montenar的代表作

用碎瓷片贴面是Modernisme的特色,不是高迪开创的

圣保罗医院也是Montaner设计的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华丽的医院了,据说这是让重病人放心,“天堂比这还美,去吧,别害怕”

据说高迪毕业时,校长就说,他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天才。现在的人们是把他当作天才看待的,尤其赞叹他的想象力。然而,剥开眼花缭乱的手法,高迪的建筑在格局、功能划分、时间-空间转换、建筑材料、施工方法上,都没有什么突破,只是把传统建筑彻底重新包装了。但他的包装确实高超,不服不行,以至于到了巴塞罗那不看高迪,就像到了北京不看天安门、不去长城、不吃烤鸭一样不可饶恕。

高迪和Modernisme在骨子里都是传统建筑加上高度的装饰。Palau Guell就是基本的文艺复兴豪宅风格,基本格局四四方方,围绕跨层的中庭设计;圣家堂也没有跳出哥特复兴的套路;Casa Batlo和Casa Mila都是西班牙传统的带中庭的沿街楼房。

高迪的成就在于把常见的特征高度变形,好像面目全非了,革命性了,但骨子里其实没变。这样的似曾相识实际上便于用户使用,太脱胎换骨了,用户可能也不知所措了,就像后来密斯设计的超简约纯玻璃盒子住宅,结果被女业主告上法庭了。

高迪不一样,剥掉五彩斑斓的画皮,骨子里并无新意。装饰毕竟只是装饰,要是把那些装饰性的手法统统用一般手法代替,就平淡无奇了。真正划时代的建筑不是这样的,雅典帕底农神庙的装饰都被英国人偷走了,剩下的外表也斑斑驳驳了,屋顶和很多部件坍塌了,但神韵犹存。

古埃尔住宅(Palau Guell)是高迪较早的作品,外观没有太特别的地方

最精彩的是中庭的天穹,用好多洞洞引入光线,制造星星点点的效果,这实际上是摩尔人时代阿拉伯浴室里常用的手法

子弹头一样的圆头尖拱是另一个招牌特色,这是倒置的悬垂线,据说受力特别合理。因为形状独特,这称为加泰罗尼亚拱。这是高迪发明的

屋顶上布满奇形怪状的“蘑菇”,这是高迪的另一个特色。这些其实是通风塔

米拉公寓(Casa Mila)是较晚的作品,立面充满波浪形和动感,但这太像丢弃的采石场了,难怪巴塞罗那人直呼其为“采石场”,Le Pedrera

最大的特色依然在于屋顶

和Palau Guell不一样,但依然布满具有强烈装饰性的通风塔

顶层夹层本来是给佣人洗晒衣服、安装电梯等机电设备用的,现在改造成博物馆。这里是加泰罗尼亚拱集中使用的地方,视觉效果非常棒

整座大楼划分成供出租的单元,但二层全部是主人自用,现在空关着

中庭里有直通二楼的扶梯,这是主人自用的

这是汽车进出口,和主人楼梯一起,朦胧迷离的天顶彩绘特别美丽,这些都是高迪时代的原作

通天的中庭是摩尔人建筑里传下来的特色,特别适合西班牙炎热的气候

巴特约公寓(Casa Batlo,“l”不发音)或许才是高迪最杰出的作品

外墙用彩色碎瓷片装饰,不仅色彩鲜艳,也比刷漆更耐久。受到贝壳形状启示的阳台围栏特别具有活物的生命感,是机器时代难得的清风

内部的线和面都是只有有生命的活体才具有的弧形,优雅、变幻、随性、充满惊喜。视线所及,几乎没有简单几何形状

二楼大厅充满阳光和生命力。这里不需要家具,已经目不暇接了

高迪喜欢用这样的鱼骨或者鱼肚肠构型的走廊,在每一个角落,都必须有生命的联想

由于建筑进深有限,中庭不大,兼做楼梯井和电梯井,但蓝花瓷砖贴面和玻璃铁花栏杆使得本该逼仄的空间充满生趣,门窗更是充满了旖旎、委婉但不繁琐的曲线

本应该不起眼的内窗都那么精心,简约但不简单

通向屋顶大阳台的门也是充满匠心

入夜后,二楼的全宽彩窗像巨兽露牙的笑容,很友好,一点也不狰狞

柔和的灯光使Casa Batlo多了几许温婉,但把立面的装饰换上右面那样,这就是一座彻底平淡无奇的临街房

Parc Guell这个有名的蜥蜴周围人满为患, 这样的“无人”时刻延续不会超过1/3秒钟

这里其实是高档居住小区,这是两个门卫小屋,也是高迪设计的。远处是地中海。这个地方原来是准备成片开发的,规定豪宅之间要留出足够的绿地,但最后只有两家入住,公共的花园部分反而成了经典。现在统统保护起来了,即使有壕们想进来造房子也不可能了

这个柱厅是给小区里的人们休闲、聚会的,柱头都是瓷片贴面装饰。在炎热的巴塞罗那,有这么一个凉爽、安静的地方喝茶八卦,还是很舒服的。现在不行了,隔壁就是一个小学

柱厅一侧有长廊,又是鱼骨联想

柱厅顶上的大阳台可以遥望地中海(要向右转一个角度),有很多条椅,少不了彩色碎瓷片的镶贴

但圣家堂才是高迪最著名的作品(图源:资料图片)

但在结构和基本布局上,这是哥特复兴的骨架

彩色玻璃的光色效果很好

在西落的太阳照射下,橙红玻璃的墙简直像着火了一样,很有点神圣的感觉

塔里可以爬上去

从塔里,可以俯瞰芸芸众生

或者端详近处其他塔尖的装饰细节

可以看到,建筑周身的雕刻受到Art Deco的影响很深

高迪的墓就在圣家堂侧殿的地下。墓地在教堂地下是天主教里特别荣耀的礼遇,高迪独享这样的礼遇,足见他在加泰罗尼亚人心中的地位

高迪的成就无疑是辉煌的,但大师的最大特质是对后世建筑的影响。高迪之后再无高迪,事实上,即使在巴塞罗那,Modernisime到1910年也差不多过气了,前后只有短短20多年的寿命。原因不复杂,Modernisime在本质上还是工业时代之前传统建筑的再包装。Casa Batlo的有机曲线,圣家堂令人瞠目结舌的子弹头尖塔,都是工匠精神的极致,但背离了工业时代理性和效率的主流,骇人的造价更是令人敬而远之。圣家堂造了139年才封顶,不是偶然的。

在某种程度上,高迪以及Modernisime追求精细(但不一定繁琐)的细节表现,是贵族文化对以工业化和平民化为特色的现代化的反动。与Beaux Art代表的旧贵族品味不同的是,这里代表的是工业贵族的品味。他们得益于大工业,但不屑于与平民共享工业化的成果。在今天,这就是小资品味,实力不够壕,但心向往之那种傲慢的感觉。

经常有人问起,为什么没有人模仿高迪呢,尤其在计算机、施工方法和建筑材料高度发达的现在?在Art Nouveau年代,Modernisime的影响没有“正宗”的Art Nouveau大,没有得到广泛传播。过了那个时代后,就统统成为“曾经的时髦”了。尤其在战后,现代主义“移民”美国,与强调理性和效率的工业时代和平民情节合拍,伴随着美国影响传播到世界,就没有Art Nouveau及各种变种什么事了。

说到这里,巴塞罗那对世界影响最大的建筑不是圣家堂,不是高迪的任何作品,而是被很多人忽略的一个不大的建筑:巴塞罗那世博会德国馆。如果说包豪斯是现代主义的西柏坡,德国馆就是现代主义的怀仁堂。

在巴塞罗那另一个角落,有这座不大的建筑,才是建筑史上的里程碑

这是现代主义建筑大师密斯·凡·德·罗为1929年巴塞罗那世博会设计的,距离高迪去世只有3年。这是一个不大的平顶建筑,建筑本身就是展品。里面本来就是是空荡荡的,留存的时间也不长,博览会结束后就拆除了,只有十几张黑白照片保存了下来。

密斯在这里建立了简约、精致、通透、轻灵的建筑语言,和灵活分隔的流通的大空间的原则。除了废除一切装饰外,密斯还用最直接明了的手法,废除了一切不必要的墙角、屋顶和墙面、墙面和墙面之间的过渡,所有建筑元素都是最直截了当的简单对接。

但简约绝不是简陋。德国馆的所有建筑元素都是用高级材料和精细工艺打造的。大片的抛光大理石,整块的无框大玻璃,整体的镀铬件,实际建造成本相当高。密斯还为德国馆设计了著名的巴塞罗那椅(Barcelona Chair),这成为现代家居设计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制作,有意用似乎冲撞的镀铬不锈钢和皮革体现了完全不同于传统木质家具的美学观念。

巴塞罗那博览会德国馆在现代建筑史上的意义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西班牙人在人走茶凉50年后的1979年,在巴塞罗那的原址又按原样重建了一个。今天人们蜂拥到巴塞罗那去赞叹高迪的圣家堂,殊不知德国馆才是巴塞罗那在世界建筑史上留下的最大最深最广的足迹。今天的人们依然为密斯在艺术上的前瞻和胆魄而惊叹。

有意思的是,德国馆就在宏伟但了无新意的巴洛克复兴风格的加泰罗尼亚宫的脚下

一切建筑元素都是最简单直接的对接,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过渡和修饰

平直的线条,清一色的立面,没有任何装饰,建筑的雕刻感本身就是装饰

很大的水池柔化了刚硬的线条

大片的大理石本身的质地、色彩、构图成为室内唯一的装饰性元素

后水池的女像本身也是现代雕刻的佳作

顺便说一句,这地方是在广场边上,露天的。要是只看外观的话,包括平台(在左端只有一尺高,一抬腿就上去了,根本不必走台阶)和水池,是免费的。要入内的话,需要买门票,不过很便宜,好像是5欧?可能是挡开闲杂人等为主,否则看门人的工钱都不够。一共也就一点点大,多收确实不合适。这里紧邻加泰罗尼亚博物馆和西班牙广场,多数人是“偶尔”路过,没什么人进去,或许不明白这小东西的讲究。但是非常值得仔细品味,比那些伪造的民俗村或者商业化的假古董强多了。

说句可能偏颇的话:高迪的所有建筑加起来,影响也不如这个小东西大。高迪那些都是只能把玩的,这才是现代建筑的祖师爷。

密斯在二战前的1937年就移民美国了,他在美国建立了更大的成就,纽约第五大道上的西格拉姆大楼(1958年)成为现代主义的范本,如今走到世界各地,可能都有与西格拉姆大楼“撞脸”的建筑。或者说要找一个彻底不受西格拉姆大楼影响的大都市还真是不容易。

纽约的西格拉姆大楼(1958年)一落成,就成为世界各地竞相摹仿的范本(图源:资料图片)

当然,现代主义缺乏温情,缺乏地域特征,后来也流于新的形式主义,现在成为众矢之的。在这里,高迪的西班牙老乡桑蒂亚戈·卡拉特拉瓦脱颖而出,回归大胆的曲线和匪夷所思的动态感,影响很大。

卡拉特拉瓦为老家瓦伦西亚设计了科学与艺术中心

巨大的“叶片”匪夷所思地悬浮在史前巨兽一样的歌剧院的头顶

充满活体感的曲面令人想起高迪

“狗腿子柱廊”也容易联想起高迪的鱼骨柱廊

卡拉特拉瓦是结构工程师出身,桥梁更是造得出神入化

高迪是伟大的,但高迪只是建筑史上的一段插曲,不是主旋律。到了巴塞罗那,高迪是一定要去看的。但高迪是建筑奇才,不是天才。圣家堂是建筑异葩,不是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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