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立音乐大学作曲系

文 | 谷宇飞

近日，日本作曲家久石让的管弦乐作品专辑《久石让在维也纳》（Joe Hisaishi in Vienna）面世，其中收录了《第二交响曲》（Symphony No.2）以及《中提琴传奇：为管弦乐队所作》（Viola Saga）两首曲目。这张专辑的特殊之处在于，并未如以往那般收录动漫电影配乐体裁的曲目，而是以严肃音乐的形式进行作曲，象征着作曲家近年来在创作领域的更高追求。

在DG发行首张严肃音乐专辑

去年3月30日，久石让携手维也纳交响乐团完成了《第二交响曲》的世界首演。在金碧辉煌的奥地利首都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作曲家同时也是指挥家的久石让身着笔挺的黑色西服登场。演出现场座无虚席，《第二交响曲》所带来的震撼观感，让人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位影视配乐领域的作曲家在严肃音乐方面所付出的努力。

久石让在维也纳演出现场

这场演出的《第二交响曲》现场录音，现已收录在专辑《久石让在维也纳》中，并由德意志留声机唱片公司发行。《第二交响曲》由标题音乐形式的三个乐章组成。

全曲选用简约主义的音乐风格，借由微妙的重复作曲技法，达到了戏剧性的情感效果；并通过在节奏和管弦乐织体方面的鲜明对比，令乐曲的三个乐章呈现出别具匠心的变化。久石让称他这部《第二交响曲》的创作灵感源于马勒，甚至在疫情期间还效仿马勒在日本打造了同款“作曲小屋”闭关创作。这首曲目的首演现场反响良好，相比起他更为世人所熟知的电影音乐创作，在交响曲中，他可以从更多维度探索声音及其含义。而这正是电影音乐的局限性——通常，电影故事线会阻碍作曲家对角色音乐主题作进一步发展。然而，在交响乐中，音乐的发展是作曲家延伸音乐内涵的重要方式之一。

正是这场演出的大获成功，让久石让萌生再度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在金色大厅合作录制现场音乐的想法。几个月后他重返维也纳，录制了他在2022年创作的中提琴协奏曲《中提琴传奇：为管弦乐队所作》。

此次担任独奏的音乐家是法国中提琴手安东尼·塔梅斯特（Antoine Tamestit），其演奏音色温暖、技艺精湛绝伦，与这首曲目中丰富变幻的情感表达以及炫技性的作曲手法相吻合，而他在维也纳首次演奏的版本也被收录进这张专辑之中。关于这张专辑，乐评人莫林·布雅（Maureen Buja）评论道：“随着我们所有的音乐流派继续相互交叉影响，久石让让我们领略到了创造力的更多可能性！”

简约音乐主义的创作基因

西方媒体曾称久石让是“日本威廉姆斯”，这一名号或许并无抬举或贬低之意，只因二人均在影视配乐领域有所建树，且其成果都根植于严肃音乐的创作基因。1969年起，久石让在日本国立音乐大学作曲系进修。其间，他开始受菲利普·格拉斯、特里·赖利等人创作的简约主义音乐风格的影响。“简约主义”也称作“极简主义”，最初常见于视觉艺术领域，上世纪60年代前后演变为对音乐风格的形容。早在与宫崎骏相识之前，久石让便明确了自己“简约主义音乐”的创作方向，并发行了两张该风格的专辑《MKWAJU》和《Information》。而他日后的动画电影配乐之所以大获成功，其中也脱离不开他在严肃音乐创作中的理论学习与实践积累，只是前者的光芒，掩盖了他多年来对于作曲技法的钻研。

而这张全部以严肃音乐作为内容的专辑，对于久石让本人来说是一次回归，也反映出作曲家在市场商业选择和个人艺术追求上的平衡。乐评人莫琳·布贾认为，在《第二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既有依然来自简约主义的传统，也弥漫着电影色彩的气息。但区别于电影音乐所受剧情、人物性格等方面的严格限制，在这部交响曲中，他通过用电影配乐中不允许的方式，探索声音及其含义，“并将‘发展’作为诠释他自身音乐构思的一种方式。”当谈及另一首久石让创作的严肃音乐曲目《中提琴传奇》时，莫琳·布贾称，“久石让之所以选择这种乐器，是因为它的音色近似人声。由此，他所谱写的中提琴声部的音乐性格，可在一瞬间转换。”

本次与德意志留声机唱片公司合作的专辑，并非他对简约音乐的第一次回归。2009年，他与伦敦交响乐团录制了交响作品专辑《简约旋律》（Minima Rhythm）。此后该系列原创曲目库不断被更新丰富，2021年已发行至《简约旋律Ⅳ》（Minima Rhythm Ⅳ），收录了其与未来经典交响乐团（Future Orchestra Classics）演奏的两部器乐协奏曲《低音提琴协奏曲》和《三支法国号之协奏曲》……这些创作成果，展现了十余年来他与严肃创作“若即若离”的关系。

创作转型非一日之功

2023年3月，久石让签约德意志留声机公司，同年6月并发行了专辑《久石让&皇家爱乐乐团：宫崎骏动画音乐交响庆典》，直到今年7月，他再次发行纯严肃音乐专辑。从唱片公司策划的视角来看，这也许是对标约翰·威廉姆斯的一种商业举措。两位作曲巨匠职业发展的高度重合，以及发行专辑名称的高相似度，也印证了这一点。

作曲家方岽清一直关注久石让的创作风格发展。他认为：“久石让的每一部作品都在寻求创新与自我突破，对于一位长期接受委约创作的高产作曲家而言，难能可贵。”谈及久石让近年来呈现出的“创作转型”，方岽清首先联想到的一个词是“积累”，无论是《风之谷》《起风了》等动画配乐，还是《菊次郎的夏天》《入殓师》等电影配乐，久石让长期以来都在突破自己，每一部作品都呈现出新的东西。

在方岽清看来，其转型体现在两个层面，“一个是外在，从影视配乐到严肃音乐的过渡，以及从幕后作曲家到台前指挥家的身份切换；另一方面，这一转型也体现在内在的作曲技法层面上。他的严肃音乐创作仍然自带电影化的画面感和叙事性，但更专注于结构、和声、配器等方面的创新。”在方岽清看来，如今身兼指挥家及作曲家双重身份的久石让，“长期磨炼出的驾驭乐队的技巧和敏感，使他从影视音乐过渡到古典严肃类的创作，同样折射出众多精彩闪光点。”

作曲家代博也肯定了久石让在专辑中对自我创作范式的突破：“对个人经验的回避，从音乐家永远寻求自己创造力边界的意识来讲，值得肯定。”但对于久石让的创作转型，代博则表示“略感失望”。他认为久石让最显著的优势是，“他能给古典音乐中的不同风格赋予他的个人特点，他的和声语言可以软化所有的既有风格。但本次收录的《第二交响曲》中，却只体现出了一种保留音响色彩变化的简约主义音乐，虽充满装饰性元素，但其戏剧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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